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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颜》8集观感

添加时间:2023-07-19 来源:

《欢颜》这部剧的第四集开始,展现了俞家三寨立牌子的场景,其中融合了桃花源和黑手套的对比。在寨子里,人们搭建着吊死人的刑具,而乡亲们却像无事发生一样继续晒东西、劳作。这一边是军阀豪强黑手套的血腥场面,另一边则是桃花源式的安宁耕作场景。这种诡异而贴切的融合,或许是对比俞家三寨念想与现状、祈愿与泥潭的直观呈现。


在俞家三寨,出现了许多人物,有些人坐轿子被人抬来,也有人在干活铡草。后者就是被俞亦秀指定为下任头人的六爷。从这个角度来看,六爷干活的细节肯定不是无用摆拍。与吴达相比,他更接近俞亦秀所维持的传统“与世无争桃花源”的理念。而他干活养人的刀,与吴达杀人夺命的刀(绞架),名和器之间、形与实之外,或许也是另一层无声对比。


俞亦秀与吴达之间的矛盾,表面上是“我是一个无用的人,你是一条无脑的狗”,但深层根源的矛盾是“出世建桃花源的诉求”和“入世当走狗讨富贵的野心/来自多方势力的巨大压力”之间的矛盾。祖辈流传下来的原初念想大概是奢望建一方世外桃花源,未必要有桃花流水鳜鱼肥的天上人间,但至少希望能过上布衣粗食的安稳日子,传承诗书耕读,有堡寨庇护、有族人守望,不必在乱世荒年流离失所、客死他乡。


然而,事实却是七爷吴达带着族中兄弟们,迫于种种压力、出于种种野心,走上了另一条路,成为为虎作伥、巧取豪夺的人,伤天害理,欺行霸市。


俞亦秀几乎足不出户,几乎不问世俗琐事,依旧怀抱着古老又天真、过时又脆弱的“清平理想”(或者说幻想),过着刀头舔血日子,积极充当军阀黑手套的吴达则在最实际最不堪最功利最血腥的路上妄图出人头地,带着族人过上“乱世我亦可为王佐”的血火厮杀之路。两者都是求不得的,俞亦秀和吴达在某种意义上是很对位的角色。


他们代表了一善一恶,一远一近,一个务虚一个务实;一个淡泊一个贪图,一个追求精神一个耽于世俗;一进一退,一文一武。然而,最终都成为了镜花水月一场空。俞亦秀和吴达,作为古老宗族体制的合法继承人和非法篡位者,各自继承了传统中不同的部分。


俞亦秀承继了“仁”的核心理念,同时也颇有诗书风流。


虽然他被束缚于宗族私刑的错误传统中,无力反抗甚至缺失反抗的主观意愿,但总体来说,他对传统的继承优点多于缺点。


相反地,吴达对三寨祖先传统诉求中桃花源般的田园生活毫不在意,却偏偏钟情于“立牌子就能杀人”的陈旧制度。


原因简单,那对他有利。


俞亦秀离开寨子,目睹俞家三寨帮着军阀欺凌乡亲们,试图毁掉账册地契,为他们讨回公道。但他这尊泥菩萨离开供台追求真相的路途中,注定自身难保。


野心勃勃、不择手段的吴达,这条路能走得通吗?恐怕也未必。


无论哪条路,都是死路,而真正的生路在徐天这里。


或者说,在徐天所代表的信仰一方。


吴达不想走,俞亦秀想走却未能成功,死在解脱之后、黎明之前。


这真是悲剧。


第二,不是回答胜似回答。


立牌子的一幕特别有趣。


俞亦秀、徐天、老孙的矛盾,寨子里原本的矛盾,吴达和徐天的矛盾,多种矛盾层层交织在一起。


复杂但不混乱,同时也很有冲击力。


俞亦秀起初不能理解徐天:你家境不错,大可再寄金条,为三根金条丧命不值。


徐天青筋暴起,情绪激动:谁动金条就动谁。


这不仅仅是金条,俞亦秀追问那是什么。


徐天愤怒激动之下,“答非所问”讲了王玄策的故事。


“人从大唐来,兵是大唐借”。


字字句句铿锵有力,言辞如雷。


热血情怀和主义,都是容易“高远”却不容易打动人心的内容,但这段很动人。


前前后后细节处理都很有戏。


董子健激动愤怒得近乎歇斯底里。


人命关天的紧迫,至亲长辈的生命悬在一线,孤立无援的绝望和愤怒;


对应着一群人慢悠悠讲规矩立牌子的“斯文”、从容。


一急一缓,一动一静,一“斯文”一“野蛮”,对比特别有张力。


乍看,只有徐天是野蛮的,疯狂暴走、绕圈、呼号、失控;


乍看,俞家三寨的头人和罗汉们,都是又斯文又体面的,很有仪式感,舀出一瓢水洒在布上,正面反面依次净手,再擦拭。


但“野蛮”和“斯文”的外表与内在,恰好又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与反讽。


徐天这边是人命关天十万火急,是绝对正确的价值。


三寨罗汉们那边是古老的宗族私刑糟粕。


好的规矩之为规矩,源头大概和善恶价值秩序有关。


久而久之,只留下繁琐的仪式感的空壳,逐渐失去了内在价值。


对与错,生与死,腐朽和文明,多层次多样态构成了张力十足的长卷。


另一方面,徐天的状态层次感也表现得非常准确。


有几个细节我非常喜欢,是董子健在台词处理上的微妙停顿。


首先是关于他父亲经营的业务范畴。


那时他还不知道老孙面临生命危险,仍然得体地回答俞亦秀的好奇问题。


他轻松地说出父亲经营的种植园等业务,前几项说得很顺利,但提到“银矿”等内容时,他似乎要稍作思考。


我并不认为这是演员董子健“记不牢词,要思考”的表现,我认为这是角色的细节描写。


徐天是家世优越的少年,对父亲很尊敬,但有些轻浮。


他对家中主营业务如种植园了如指掌,能轻松谈论。


但其他方面,他未必时刻记得清楚,需要稍作回忆。


这种“稍作回忆”的小动作,非常符合“不够资历管理事务的少爷”的身份。


再比如,他说“是你的铺子在抢”,一度气愤得说“你”时有些结巴。


他真的生气了。


我不知道是有意设计,还是情绪真的表现得如此自然,但这些表演非常生动和真挚。


在“千里走回长安复命”之后,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徐天和俞亦秀之间,产生了某种初步的默契感。


一个是雏鸟要走万水千山,一个是曾被羁绊千百次。


有着微小不同但又相通的火苗,悄悄地燃起。


他们之间的仇怨、恩怨,各种是非,都展现得非常戏剧化。


第三点是关于“废话”和“闲笔”。


俞亦秀喜欢说一些不合时宜的“废话”。


比如徐天心急如焚时,他还在闲聊中插嘴说“天竺我知道,就是印度”。


这些古今地名在紧张激烈的谈话中显得有些傻、有些书呆子,与现实世界脱节。


但恰恰是这种“脱节”,贴合了角色特点和所处环境,形成了贴切又深入的描写。


俞亦秀与他人闲聊时也喜欢再说一遍,“春天的荠菜馅是最好的,秋天就差点意思”。


第二次他说这话是在徐天面前,气愤至极。


完全不像以前与徐天之间的问答有来有回。


在之前,徐天礼貌地回答问题,对话都很得体。


两人都是某种宜古宜今、不古不今教育下的大家闺秀,人生轨迹不同,但总能分享一点相通的趣味。


在他们同行之后,同样有着不通世故的天真。


徐天是年轻不谙世事的少年;


俞亦秀则是困守书房的“零余者”泥菩萨。


俞亦秀受到胯下之辱后,爬过后显得非常畅快。


在离开三寨的那几步,他真正走出了天教分付与疏狂的潇洒自在。


他要成为倜傥的书生,自由自在的清客,摆脱多年来困守的城寨和束缚;


放弃宗族特权的同时,也甘愿为之付出代价(直观表现为胯下之辱)。


他活得很有讲究。


同样注重细节的,是老孙。


老孙的形象更像江湖气、侠气,而俞亦秀则更像书生气、文人气。


他们的一点点细节差异,严密相扣,有质感有实质,构成了活灵活现、独特鲜活的人物。


非常生动,不是空洞套路。


再来看俞亦秀自我介绍的细节:“免贵姓俞,亦秀啊”。姓氏和名字分开说。


刚开始,我还以为这样的介绍只是一个笑料、一个梗。


随着故事的展开,我才意识到,“俞”是他的姓氏,是传承来的特权和束缚;(尽管他未必渴求特权,但实际上在某种程度上享受了)


而“亦秀啊”,则代表着他自己飞扬的天真个性。


从人物辨识度、到可爱记忆点,再到深层的宿命悲剧属性,这个“俞,亦秀啊”的分隔符号,丰富细节,展现出强烈的张力。


俞,亦秀啊,欲分何曾分。


亦秀啊,天大地大,再也不必被一个“俞”字所束缚。


接着,谈谈老孙和俞亦秀的悲剧。


在《欢颜》前8集中,两位重要人物老孙和俞亦秀相继离去。


老孙死于俞家三寨。


俞家三寨并不是铁板一块的“地方豪强”,传统宗族试图在固守一隅,但面临自身弊端和时势压力,愈发显得残酷和血腥。


俞亦秀死于“找死”。


虽然俞舟答应给予徐天三块金条,从直观逻辑上说,俞亦秀本不需要赌上性命。


然而,他坚持要冒险,因为他曾对老孙有所承诺。


老孙用生命换来的只是一句话,一诺千金、生死以之。


与其说俞亦秀之死是“以命报知己”,不如说是在幻灭和打碎枷锁之后的绝望。


他通过胯下之辱砸碎了旧牢笼,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成为徐天的新“同志”。


俞亦秀是闽西古寨中的“遗老”,会说英文、向往远方,渴望美好的未来,但依然身居旧时代。


从年纪上看,俞亦秀只有四十一岁,生理上并不算老,心理上也不古板。


然而,他的性格确实带有一些“遗老”的属性。


(这里并不是指他是满清遗老,而是借用该词指代古旧传统和不合时宜的感觉)


他拒绝做遗老,拼命打破束缚。


但行百里路之后,依旧不得不血战金银楼。


往事已成空,真是悲叹荣耀。


一个如此注重体面、自带风雅、天真烂漫的人,竟在小便池里与人搏命厮杀,如此狼狈、潦倒、沦落。


但又偏偏,风清朗月明。


我非常喜欢徐天、俞亦秀和那位不知名乡亲老农在牛车上说“以后会好”的场景。


稻谷一片金黄,四野明媚辉煌。


徐天表达着他的理想,眼里却充满对老孙的深切怀念,以及少年时无忧无虑的淡淡忧伤、沉沉哀愁、坚定决心、炽热热


起初老孙讲述给徐天的“约法三章”,我内心平静无波:哦。


然后,徐天用青涩的模样装作老陈,完全重述了给俞亦秀的“有三点”,我内心激动万分:呜呜呜呜呜呜。


铺垫和伏笔,传承和情感,水到渠成又汹涌澎湃。


我觉得最大的残酷,是俞亦秀到死都没听到徐天说一句“同志”。


第四集一开始,俞亦秀问徐天老孙是谁,徐天说“同志”。


第八集,俞舟问俞亦秀、徐天是谁,俞亦秀说“朋友,兄弟”。


俞亦秀死后,镜头呈现的徐天,被捆绑于漫天花雨之下,浑然不知又一位至亲之人也已经去世。


镜头甚至没有正面拍摄俞亦秀惨死的场面,只是一闪而过的掠影。


然而,花落如雨的浪漫、少女的青春,两种境遇的强烈对比,都特别残忍。


没有一字道出血腥,没有一笔描述残忍,却有摧心折肝般的悲剧冲击力。


很难将《欢颜》明确归类为什么类型。


虽然形式上像一部公路片,但内核和普通公路片大不相同。


从某种程度上说,类型的界定留给了后来的守成者;


对于先行的探索者和开创者而言,“没有简单归类”或许代表着新纪元。


不管你是否给《欢颜》贴标签,贴上何种标签,《欢颜》都是动人的、具有真挚感染力。


徐天从广东出发,经过福建、穿越江西,北上浙江,最终到达上海,一路上生死离别。


留在路上的老孙和俞亦秀,都成为徐天的热血和信仰、眼泪和脊梁。


他们会化作微风、化成甘霖,与山河大地同在。


当微风吹起、细雨蒙蒙,他们会看见未来所有人的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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